范閑一窒,不知如何接話,他早已發現,那位單于夜入海棠隱藏的帳蓬不止一次,而且那位單于明顯對海棠有某種情思。
海棠笑了起來,看着范閑地雙眼,嘆息了一聲。說道:“我生的又不如你美麗,想用美人計,也沒有這個資本啊。”
此時二人間發生了一個極奇妙的事情,當海棠嘆息范閑的容顏時,她的手臂似乎不受控制一般,抬了起來,指尖微顫,觸到了范閑地臉頰。在他的臉上滑動了一寸。指尖與面部肌膚的輕輕一觸,竟是那樣的刻骨。觸動了二人心底最深處地那抹情愫。
當二人發現如此暖昧的一幕發生,頓時都愣了起來。范閑的身體有些僵硬,十分困難地舉起左手,握住了臉旁的那一隻手,握住,便再也不肯放開。
被范閑溫暖的手握住,海棠的身體也有些僵硬。
“我發現我們兩個人走路的姿式很難如以前那般和諧。”范閑牽着她的手,輕聲說道:“或許是擺動時地幅度不大一樣了,如果牽着手,會不會好一些?”
“可是腳步邁的仍然不一樣。”海棠面容上是一片安寧的恬靜笑意,話語里卻帶着無盡的遺憾與失落。
“得試一下。”范閑不理會她此時想着什麼,牽着她的手,繼續往草原上的深處散步,天地間只有他二人,至少在這一瞬間,又何必說些不好的東西。
“你是不是吃醋了?”海棠半靠在范閑的肩膀上,二人地手在身上牽地緊緊的,似乎都怕對方忽然間放手。
此時他們坐在一方草甸上,草甸下方是一小泊湖水,湖水地對面是漸漸西落的太陽,金色的暮光照在水面上,劃出一道金線,偶幾隻野生的水鴨,在水面上怪叫着掠過。
此情此景,何其熟悉,就像還在江南,同在湖邊,還是那兩個人。
“我吃什麼醋。”范閑有些不是滋味地說道:“速必達此人,能在短短几年時間內,就將左右賢王壓於身上,王庭實力雄冠草原,雖然有你的幫助成分在內,但此人確實厲害。”
“你終究還是吃醋了。”海棠微笑着說道,臉上卻沒有一般女子的小得意,也沒有一絲不自在,似乎只是在闡述一個事實。
不等范閑開口,海棠將頭依靠在他的肩膀上,這名女子的雙肩自幼便承擔了太多事情,雖然從來無人知道她多大年紀,生於何方,但是北齊聖女,天一道傳人的身份,讓她不得不承擔這一切。她也會有累的那一天,她也希望卸下肩上的重擔。然後靠在一個可以倚靠的肩膀上。
就如此時。
“我是從北邊來的草原,我叫松芝仙令,我是喀爾納部落走失的王女。”海棠怔怔地望着小湖對面地暮日,緩緩說道:“在北邊的草原上,我幫助了很多人,帶領着最後一批南遷的部落,來到了西胡的草原上,那些提前來到南方的部落子弟。認可了我喀爾納族王女的身份,所以單于……必須重視我,至少一開始的時候,重視我身後的實力。”
“喀爾納?”范閑回頭,看着她光亮地額頭,幽幽說道:“居然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,為了不讓速必達動疑,苦荷真是下盡了心思。”
雖然海棠說的簡單。但范閑清楚,北蠻難抵天威冰寒,被迫南遷,途中死傷無數,但在草原上仍然留下了逾萬鐵騎。海棠能夠被這些北方部族公認為領袖,一定付出了極為艱辛的代價。
而單于速必達的王庭,之所以可以在短時間內掃清草原上的反抗力量,其中很大的成分。是因為他力排眾議,接收了來自北方草原的兄弟,從而獲得了那逾萬北蠻鐵騎的支持。
如今看來,這些支持只怕也有海棠地因素在內。
“你是北齊聖女,忽然變成了北方部族的聖女,難道你不擔心被人揭穿身份?”范閑輕聲說道:“我相信你的智慧與能力,單于肯定離不開你的幫助,尤其是在看到某些成效之後。但是你的身份總是一個極大地問題。”
“揭穿什麼身份?”海棠直起了身子,微微一笑說道:“揭穿我是天一道的傳人身份?”
范閑一怔,心想也對,即便單于速必達知道了朵朵的真實身份,但也不會對他的選擇起任何影響。但是北方部落地逾萬鐵騎呢?那可是海棠參入西胡之事最大的力量,如果讓他們知道這位喀爾納部落的王女是假冒的,該怎麼收場?
按理來講,如果海棠被人揭穿身份。北齊人的陰謀就此破裂。應該是范閑和慶人最樂意看到的事情,但不知為何。范閑相信海棠不會犯這種錯誤,或者說,那位已經死了的苦荷大師,不會沒有想到這最容易出問題的一環,所以他靜靜聽着海棠地解釋。
“你對喀爾納有什麼了解?”
“以前北方草原部落中的王庭部族,只是在幾十年前,就已經被戰清風大帥掃蕩乾淨,從此以後,北方部落群龍無首,加之上杉虎鎮守北門天關,所以再也鬧不出什麼大事。”
海棠靜靜地看着他的雙眼,說道:“你以前最喜歡問我什麼?”
范閑的眉頭皺的極緊,不知道這兩個問題間有什麼關聯,但事關重大,他認真地想着,半晌後猶疑說道:“我最喜歡……問你究竟多少歲了。”他笑着解釋道:“雖然我不介意姐弟戀,但也怕你四五十歲了,就靠着駐顏有術,來欺騙我這個可憐人,老牛吃嫩草,嫩草何其無辜?”
海棠的臉上紅暈微現,一閃即逝,旋即笑着說道:“我一直沒有答你,是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多大了。”
范閑默然,他知道海棠是位孤女,自幼由苦荷大師細心照料,撫養長大成人。
“我今年十九。”海棠忽然很認真地盯着他的雙眼說道:“我的母親,是當年喀爾納王庭逃出來地一位王女。”
范閑有些沒聽清這句話,暗想十九?那自己在北海邊給她下媚葯地時候,她才十四?自己算是調戲蘿莉還是毒害青少年?這丫頭果然比自己小……慢着,王女?母親?喀爾納王庭?
他霍然站起身來,不敢置信地看着海棠,海棠此時抱膝坐着,一臉恬靜地望着湖上的水鴨子飛舞,似乎沒有意識到,剛剛才告訴了范閑一個怎樣驚天地秘密。
“你……是……真是喀爾納族的王女。”
范閑顫着聲音說道,關於草原上的這一切,他都能盤算的清清楚楚,並且針對苦荷留下的陰謀,布置下了所有的應對,甚至在合適的時機內揭穿海棠的身份,也是他的計中一環。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,海棠能夠影響單于,能夠暗中幫助草原王庭建國,所依靠的根本不是假身份,她本來就是……位王女!
海棠抱着雙膝,將頭輕輕地擱在膝上,看着身前的水泊金光,雙眼中微現迷惘之色,輕聲說道:“你果然比我鎮定,兩年前從師父口裡聽到自己的身世時,我的反應比你要大多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