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邊。
喧鬧的碼頭上,民夫們正在搬運貨物,將一個個大木箱送上船。
孫睿鳴帶着董小南上了船,在船頭坐下,眺望着那一望無涯的大海。
“兩位這是打算去哪裡?”一名商賈模樣的男子走過來,含笑問道。
“去海上隨意轉轉。”
“兩位搭乘這艘船,可真是挑對了地方。”那商賈看上去十分地熱情,“這是目前天朝最好的船隻,裝載的物資可供大船在海上行駛三個月呢。”
“哦。”孫睿鳴慢慢地啜着杯中茶水,不置可否。
“對了,不知道您對象牙製品有無興趣?”
“不妨一觀。”
於是,那商賈便搬了只紅木箱子來,打開箱蓋,取出一件件象牙雕刻的器什,小心翼翼地擺在桌上,孫睿鳴看時,有八仙過海,有雙龍戲珠,有富貴祥雲,看上去倒也十分地有趣,他讓董小南挑,董小南只挑了把象牙梳子,並一支象牙簪。
孫睿鳴付過銀兩,那商賈滿臉堆笑,又開始和他們攀談,大說諸國各處的風景,美食,還有貴族的典故,至始至終,孫睿鳴只是安安靜靜地聽着,不發一言。
那商賈坐了許久,覺得沒趣,起身離去,孫睿鳴讓董小南收了象牙梳子,回房中睡覺。
船隻在大海上一連行駛了兩個月,日子甚是枯燥乏悶,幸而兩人在一起,或下圍棋,或烹煮美酒香茶,倒也逍遙自在,忽然有一日,門外傳來船夫的高呼:“蓬萊山,蓬萊山到了!”
頓時,整條船的人都跑動起來,船板一陣咚咚亂響,孫睿鳴坐起身來,碰碰董小南的胳膊:“丫頭,起來吧,咱們該走了。”
董小南“嗯”了聲,睜大雙眼,起身穿好衣服,同孫睿鳴一起走出船艙,果然看見不遠處的海面上霧氣繚繞,其間隱有一座巍峨高山。
“那就是蓬萊嗎?傳說中的仙山?”
“是也不是,等船隻靠了岸就知道。”
“劃過去,劃過去。”船主指揮着水手們,將大船靠過去,等大船一停穩,人們便紛紛下船,登上那座高山。
但見碧樹蔥蘢,鮮花如錦,無數長着鮮亮羽毛的鳥兒飛來飛去,啾啾地鳴叫着。
“來。”孫睿鳴握緊董小南的手,帶着她踏上一條石板道,緩步朝山頂的方向而去。
“想不到,人世間竟然有這般曼妙的一處所在。”
“喜歡嗎?”
“很喜歡。”
“那咱們從此在這裡安居,再也不下山,好不好?”
“嗯。”董小南點頭,大概從很早以前,她就想這樣,尋一處好山好水住下來,不用理會其他,人世間的刀光劍影,是非善惡,從此與他們無涉。
風吹過,落花紛紛揚揚,落在董小南的髮髻上,他們一起站在山腰,眺望着遠遠近近起伏的樹林,只覺得心中無限快慰。
“睿鳴,”董小南忽然抬手指向山巔,“你看那兒,好像有一座寺廟。”
“嗯。”孫睿鳴點頭,“來,咱們慢慢地爬上去。”
約摸用了一個時辰,兩人登上山巔,站在寺廟前的平地上極目望去,可以把所有的美景盡收眼中。
“這大好河山,果然無邊壯麗。”
兩人又走進大殿中,卻見蓮花寶座上佛像端嚴,香案前坐着個身披袈裟的和尚,正一下下敲打着木魚。
兩人沒有多作停留,很快又從大殿里出來,繞到後院,卻見兩排異常整齊乾淨的客房,孫睿鳴便向知事僧要了一間,與董小南住下,白日里,孫睿鳴或去聽高僧講僧,或與董小南登山觀雲,夜裡回到客房裡,或下棋或吟詩,日子過得快活得不能再快活。
不知不覺間,一個冬天便過去了,當春日來臨時,董小南心中不由生出一念:“也不知道,咱們家的皎兒怎麼樣了。”
“或許,連小孩子都生了吧。”
“難道你不想去看看她嗎?”
“要去看看嗎?”
“倒也真是不想,這山裡的日子,太過快活。”
“是啊,快活似神仙,足以忘卻整個凡塵。”
“那——”
“不去吧。”董小南仰頭打了個哈欠,躺進椅中,她最近越來越疲倦了,確實不太願意理會外面的事,也不覺得外面的事跟自己有什麼相干。
“嗯。”孫睿鳴點頭,日子難得地平靜,他也確實不想理會太多。
這樣安安靜靜地,多好。
這天早晨起來,孫睿鳴忽然不見了董小南,他心內一動,趕緊出門尋找,恰好遇見一名打掃寺院的僧人,於是便道:“小師傅,請問可有看見我家夫人?”
“女施主出寺門,不知行躥。”
出寺門?孫睿鳴頗覺驚訝,董小南向來十分安靜,大門不出,二門不邁,怎麼會出寺門呢?
當下,他也急急奔出寺門,卻只見滿眼青山,霧藹沉沉,哪裡有董小南的身影?
雖如此,孫睿鳴還是一路逐去,一路走一路看,卻始終不見董小南的影子,眼見着日頭升上正空,孫睿鳴不由有些着急起來,忽然間轉頭,卻見董小南衣袂翩然而來,他不禁加快腳步迎上去,一把握住她的手:“小南,你去哪裡了?”
“我到山上走了一走。”
“哦。”孫睿鳴眼裡掠過几絲輕嗔,“山風這麼涼,你怎麼也不披件厚袍子?”
“涼嗎?”董小摸摸自己的衣衫,恬然一笑,“我倒不覺得。”
孫睿鳴定定地看着她,一時有些發傻。
依稀恍惚間,好像是很多年前第一次看見——其實,他們在一起已經很多年,都熟悉了彼此的性情,以及一切,可是這一刻,孫睿鳴卻不知怎的,有一種恍若隔世之慨。
“小南……”他不由抬手,摸了摸她的臉頰,“小南……”
董小南奇怪地“嗯”了一聲,定定看他:“夫君?你這是?”
“也沒什麼,就是想看看你,好好地看看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