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顏不敢再想下去,她只覺得從未有過的冰冷籠罩住她,讓她感覺連呼吸都會就此凍住。
“何以斟帝斷定朕就該知道呢?難道,僅因為安縣毗鄰夜國的邊境?”
“夜帝究竟是否知曉,相信夜帝心裡比孤更明白,只是,鹿鳴會盟,二十年來,都是三國帝君歃血為盟,若缺其一,則視同棄權,會盟所擬內容均與其無關,卻必然同要遵守,否則,其餘兩國皆可起兵伐之。這點,相信夜帝應該和孤一樣清楚。也罷,等到明日,若巽帝未來,那麼,這次的盟約內容,孤就與夜帝好好相擬。”
銀啻蒼說完這句話,拂了下銀灰的袍裾,起身,意味深長地睨了一眼夕顏,大笑三聲,往殿外行去。不一會,人就已行至宮門之外。
夕顏的頭只嗡嗡作着響,響聲里是令她更加難耐的疼痛,她努力讓自己發出聲音,雖然,每發出一聲,她都懷疑,下一刻,她是否還能繼續說話。
可,她必須要說。
“請讓我回去。”
五個字,很簡單,意味,卻不簡單。
如果軒轅聿真有什麼閃失,她沒有辦法原諒自己!
去夕顏山,是為她。
看夕顏花,是為她。
受傷,也是為她!
她不要虧欠他那麼多,她還不起,她怕還!
她最害怕面對的,終於,還是要面對!
在懷着希望抵達鹿鳴台的今日,殘忍面對!
百里南的話語里,帶着一分素有的慵懶,似乎,一點都不緊張:
“你現在回去,有用嗎?在這裡等他,才是最好的選擇,聿,不是那麼脆弱的人,雖然朕不知道安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,但,朕可以保證,他一定會來。”
“你不知道?”夕顏問出這句話,不敬中是不再掩飾的質疑。
“難道,你認為朕該知道?”
“好,那麼,國主能修書一封往安縣么?於私於公,我想,安縣那若無事,必定會回的。”她再次逾禮說出這句話。
“修書?你想聽到什麼樣的答案呢?朕可以修,可,朕並不認為這麼做有任何意義。”
“有,這份意義就是,既然國主不願修書,那我就該回去安縣。倘若他真的在那,我不該留在這。”
“倘若他真的在那,他就不是朕認識的巽帝!至多一日,他的儀仗一定到這,一日為期,如若不到,朕會派人送你回去。”
百里南截然地說出這番話,不容夕顏再有任何的辯駁,示意積福帶夕顏去後殿歇息。
他不是不能修書,但,他不認為軒轅聿有任何問題。
若冒然修書,反而會讓他的位置十分尷尬。
何以,他會這麼快得知軒轅聿在安縣受伏呢?並且夕顏又被他經過所救。
是以,他不能修。
“我不會去後殿,這裡是夜國的宮殿,我是巽國的醉妃。國主認為沒有修書的必要,那麼,我更沒有留在這裡的必要。”夕顏用最平靜的語聲說出這句最不平靜的話語,福身行禮,驟然,往宮外行去。
紫奴卻在這時出現在她的眼前,紫奴的臉上露出一個俏皮的笑容,在夕顏還沒有回神時,紫奴的手輕輕一揮,夕顏只覺得奇香撲鼻時,不過一瞬,她暗忖,定是迷香之類,現在,她不能暈,一暈,凡事又都不是她能做主的。
她一手捂鼻,一手用力地掐住自己的虎口,身子向宮外奔去。
她奔不快,不知道是裙子的原因,還是本身她的體力就沒恢復,但,她卻努力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向宮門外移去。
虎口的疼痛,讓她的神智沒有因這迷香有絲毫地散去。
這些神智支撐着她向宮門口奔去。
哪怕,要憑自己,一步一步走回安縣,她相信,也是可以的。她隨身戴的一些首飾,應該足夠換做盤纏回去。
不管怎樣,她要見到他!
紫奴身形一變,才要阻住夕顏的步子,百里南卻攔住她,紫奴身形一滯,突然明白過來。
宮外,傳來些許的響動,那是儀仗緩緩行來特有的聲音。
百里南聽得清楚,紫奴自然也聽明白。
他,還是來了,雖是在兩國抵達之後,他終究是來了。
沒有人攔住夕顏,她徑直地奔到宮門外。
沿着宮門那條甬道,塵土蔽處,她清晰地看到,那抹玄黑的身影。
玄黑的身影上,冰藍絲線綉就的雲紋在日光的照耀下,發出冶艷的光澤,在一眾儀仗旌旗中,暉照出那人的俊美無儔。
他沒有坐車輦,而是騎在一匹遍體通黑的駿馬上,就這樣,走在儀仗的最前列。
她站在那,不知為什麼,似乎有沙子吹進她的眼底,所以,眸底,開始朦朧起來,她用力地吸了吸鼻子,卻只把臉漲地一片通紅。
他,沒事?
他的傷,應該恢復得很好。
看,他騎着馬,不是嗎?
那樣神采奕奕,整個儀仗隊里,一眼,她就瞧見了他。
可,他未必瞧得到她吧?
哪怕瞧到了,她卻穿着這身宮人的服飾,還有,額際綁了一大塊繃帶。
她的手下意識地捂到臉上,臉,不臟,只是,有些燙。
驀地,她覺到,有一束銳利的目光向她射來,這抹銳利,她以為是他,但,她凝神循着望去時,卻是來自一雙狹長的冰灰眼眸。
這雙眼眸,看似邪邪地,竟也會有如此銳利的鋒芒,縱然只是一瞬,她還是捕捉到。
猶憶起,百里南的囑咐。